晨雾还没散尽的时候,李砚就踩着露水闯进了这片林子。他肩上的旧布包磨出了毛边,里面裹着半块干硬的麦饼和一把缺了口的柴刀——这是他从那个叫“望川”的破落村子里带出来的全部家当。林子深处飘来一股奇怪的甜香,像野蜜混着腐叶的味道,引得他不由自主地往更密的地方钻。
树影在雾里晃得像鬼影,李砚攥紧柴刀的手出了汗。三天前,望川村的老人们围坐在晒谷场的石碾子旁,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说这片“迷踪林”里藏着“活物”。“不是野兽,”瞎眼的张婆婆用拐杖敲着地面,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,“是些……能跟着人影子走的东西,你要是被缠上了,就再也出不去了。”
当时李砚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话。他得找到传说中的“赤珠草”,那玩意儿据说能治他妹妹的咳血症。村里的药铺老板说,迷踪林的最深处有片红雾谷,谷里的赤珠草开着血一样的花,根须里裹着能续命的光。
雾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,甜香里多了点铁锈味。李砚的脚踢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,低头一看,是件破烂的青布衫,衣角上绣着半朵褪色的莲花。他认得这花样——去年冬天冻死在村口老槐树下的那个货郎,就总穿着件绣莲花的短褂。
“喂,你看见我的珠子了吗?”
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。李砚猛地抬头,只见雾蒙蒙的树杈上坐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,梳着双丫髻,手里把玩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。那珠子在雾里泛着淡淡的红光,倒像是缩小版的赤珠草。
“你是谁?”李砚握紧柴刀,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。这林子太静了,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像敲鼓,可这小姑娘的声音却像贴在耳边说的。
“我叫阿瑶,”小姑娘从树上跳下来,落地时悄无声息,赤着的脚丫踩在湿泥上,连个印子都没留下,“我在找我的珠子,红的,能发光的那种。”她歪着头打量李砚,眼睛亮得吓人,“你包里是不是有类似的东西?我闻着味儿了。”
李砚下意识地按住布包。里面只有妹妹绣的平安符,用红丝线绣的,或许在雾里看着像发光。他正要说话,阿瑶突然指向他身后:“你看,它们跟来了。”
李砚猛地回头,只见自己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着,边缘像融化的墨汁一样晕开,渐渐分出好几个模糊的轮廓,像是有人正从影子里往外爬。那些轮廓没有脸,只有伸长的手臂,指甲缝里淌着黑汁,在地上留下滋滋作响的痕迹。
“这就是张婆婆说的……跟着影子走的东西?”李砚的声音发颤。
阿瑶却不怕,她把手里的珠子往地上一抛,红光顿时扩散开来,那些影子轮廓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。“它们叫‘影祟’,靠吸食人的念想活,”她捡起珠子,指尖在上面划了个圈,红光里浮出无数细碎的画面——有货郎临死前念叨着没卖完的胭脂,有迷路的猎人惦记着家里的妻儿,还有个穿官服的人,反复说着“要把贪来的银子藏好”,“你看,它们都是些没了归宿的念想,缠上谁,就会逼着谁一遍遍想那些放不下的事,直到把人耗成空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