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7章 孽孕悲途(1 / 1)

从此以后,杨守成的屋内时常飘出欢声笑语。妻子胡云的温柔与炽热,如春日暖阳渐渐融化了他心底的寒霜。虽不及曾经对李玉洁那般热烈奔放的爱恋,但他也开始,对胡云关怀备至,嘘寒问暖。田间地头的琐事,村里的奇闻乐事,都成了他与妻子分享的谈资。胡云原本苍白的脸颊,也多了几分红晕,笑起来都面带桃花。在这般温馨的气氛里,一家人和睦相处,妻贤子孝,日子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。

然而好景不长,短短数月后,一则爆炸性新闻如醉石投入深潭,打破了杨守成生活的平静。村里的公认的‘’一枝花‘’李玉杰,你嫁给了比他年长十多岁、家境贫寒的光棍汉赵远山。这消息迅速传遍全村,也让杨守成心里泛起层层涟漪,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,又开始躁动不安。

杨守成蹲在自家老井旁打水,水桶撞击水面的哗啦声,邻居的话像滚烫的铁砂灌进他耳朵。铁轱辘突然在掌心滑落,井水泼湿了他的裤脚,凉意却压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灼热。正午的日头把石头晒得发烫,蝉鸣铺天盖地地砸下来,他盯着井水里自己扭曲的倒影,仿佛看见李玉杰去年夏天在溪边浣衣的模样,藉荷色裙摆沾着水珠,笑得比塘里的荷花还要明艳。

此刻蝉声更噪了,槐树叶子蔫头耷脑的垂着,连风都是烫的。他机械的往灶台添柴,看火苗贪婪地吞噬秸秆,燎的眼眶生疼。灶膛里迸出的火星溅在手臂上,竟屯得的李玉洁婚讯时的刺痛还要清晰。窗外飘来货郎的吆喝声,突然想起那年和李玉洁一边逛庙会,一边吃着绿豆冰糕。如今她要跟着家徒四壁的赵远山吃苦,那双手怕是再也沾不得半点甜意了。

后院的老葡萄秧蔫巴巴的蜷着,杨守成望着葡萄架下空荡荡的石凳,喉间泛起铁锈味,明明是盛夏,心里却结了层薄冰,连带着胡云唤他吃饭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唢呐声,搅得满院暑气都变得黏腻又窒息。

李玉杰与赵远山成婚的喜讯还未完全消散,村里的闲话便如盛夏疯长的野草般漫开。家家户户的窗棂后,总是飘出窃窃私语,说是赵家院里整日吵得鸡飞狗跳,摔碎的锅碗瓢盆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。

那是个溽热的夏夜,杨守成处理完村里事务往家走。月光在溪面碎成银鳞,远处忽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他脚步一顿,顺着声音望去,只见溪边槐树下蜷缩着抹泪的身影,月白衫子被夜风吹得籁籁发抖——竟是李玉洁。

‘’玉杰!‘’杨守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,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,胸腔疼起无名火,‘’赵远山这个畜牲又打你了?‘’

李玉杰慌忙用袖口擦拭泪痕,踉跄着后退半步:‘’守成,我们都已经组成自己的家庭,被人撞脸说不清。‘’话音刚落,手腕己被灼热的手掌攥住,杨守成嘴唇颤抖,月光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阴影:‘’当年是我负了你,可家族的那些族老们,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,他们是把我们家在往绝路上逼啊!要是不娶胡云,我们家在东山村就没有活路了。‘’

晚风卷起溪边芦苇,李玉杰望着眼前这个曾让他梦牵魂绕的男人,泪水再次夺眶而出:‘’我懂,你要护着一家老小,我从没怨恨过你。‘’她轻轻抽回手,转身要走,却又被杨守成一把拽住,声音发颤:‘’这一年多,你是怎么过来的?咱们的孩子呢?‘’时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,将不安的阴影一寸寸拉长。

李玉杰垂眸望着泛着冷光的溪水,睫毛剧烈颤动。许久,她抬起眼,瞳孔里浮着死灰般的绝望:‘’你成亲后,我也辞了宣传队的工作,肚子一天天的见大,我就用布条勒紧,可六个月的时候……‘’喉间涌上腥甜,她哽咽的将破碎的句子拼起来,‘’在母亲再三的逼问下,我只能说被人玷污。父亲闷头抽烟,烟圈把脸都遮住了。他们带我去镇上医院做人流,大夫说月份太大,不能流。‘’

晚风卷着芦苇沙沙作响,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:‘’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,说我伤风败俗。我被父母锁在房里,连窗户都不许开。直到两个月前……‘’哭声像崛起的水漫过咽喉,‘’我生了个男娃……‘’。

‘’是我害了你!‘’杨守成踉跄着抓住她的肩膀,‘’孩子呢?孩子到底在哪?’’

李玉杰瘫坐在溪边的石头上,泪水混着泥沙往下淌:‘’我把他……我把他托付给一对逃荒的外乡人抚养。‘’她摸索着从衣襟掏出半块蓝头巾,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,‘’我告诉他们孩子的名字叫杨阳,把你的笛子和那半截蓝头巾包在襁褓里,还有我仅有的四十块钱,也给了那对逃荒的外乡人……守成,我对不起孩子,可我实在……实在没办法了……‘’

‘’杨阳……‘’杨守成喃喃重复这个名字,喉结剧烈滚动。蝉鸣在耳畔乍开,是盖不住记忆里那个晚上——得知李玉杰有了身孕时,他们俩走在回村的小路上,反复摩挲着竹笛,对着月光轻声说‘’就叫李阳‘’的场景。此刻月光惨白如霜,他望着李玉洁泪痕斑斑的脸,胸腔像是被粗粝的麻绳绞住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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